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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犯罪行为 (3)

  十九年间谋杀小叙

事,实话实说没什么好瞒的。”


柳絮捏紧了拳头,指甲按进掌心。是啊,马德能怎么说,难道要他去叮嘱王唯千万不能说出实情吗?他只能趁王唯还没有和郭慨碰上的这段空白期,把郭慨杀死!


回到住处,柳絮仰天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竟然真的会是马德。为什么呢,他和文秀娟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恨?


眼泪倾泻而下,她犹自不觉。


郭慨,我找到真凶了。我循着你的路,追着你一闪而没的衣袂,在泥泞里跌跌撞撞,然后冷不防就站到了这里。


在这张小小的床上,柳絮放任情绪肆意流淌,她随手翻看着郭慨留下的课本,看那些角落里写下的一个个饱含着深情的故事,沉溺其中,毫不抵抗。


良久,她翻坐起身,开始思索下一步。


马德显形,杀害郭慨的逻辑链已经完整,但杀害文秀娟却还有动机未明。况且知道凶手是谁是一回事,证明凶手是谁又是另一回事。以柳絮目前的处境。有足够的证据尚且未必管用,更何况现在没证据。


要说找寻证据,首先当然是想办法取得马德的笔迹去比对谋杀通信,然而即便比对上了,也顶多是个佐证,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才行。


倒是有一条路,既然确定了马德是首凶,是杀害文秀娟和郭慨的双料嫌疑人,那么,就可以去试着搜寻他在郭慨死亡当晚的行踪,搜寻他多次异装前往蓝色酒吧和出租屋的情报。从结果倒推,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吧。


然而柳絮又明白,要是她真的这样去做,将会有极大的风险。她是个再笨拙不过的侦探,假使可以查出线索,也一定是磕磕绊绊,不知走了多少弯路撞了多少南墙耗费了多少无用的工夫。在这过程中,不被费志刚逮到的机会是多少?王唯也一定会把今天的事告诉马德的,也许马德现在已经知道了,所有利害相关的人将以最快的速度抱起团来对付她。所以,她真的有机会吗?


现在的柳絮,并不怕担风险,她只怕自己走不到最后。


她去找项伟做同伴,正是因为这样的担心。现在项伟已经背叛,她必须要找到新的,绝不会背叛的同伴才行。如果真的找到了新同伴,并且也能够认同马德的嫌疑,那么就算直接报警,都有机会。


可是,委培班同学她一个都不敢找。除了同学,还有谁会愿意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必然得是切身相关的人,比如郭父郭母。然而自己取信他们的机会有多大?他们认定自己是精神病了吧。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


文红军。


项伟说,关于文秀娟,文红军显然知道更多秘事。作为父亲,他对小女儿到底还留有多少骨肉亲情,他愿不愿意为了寻找真凶,再去揭开陈年旧疤?


柳絮毫无把握。


她只有全力以赴去尝试。


“别人都讲这是个奇迹。但这个奇迹,靠我一个人出不来呀。”文红军给包惜娣喂完今天的第二餐流质,照例陪她说会儿话。


“你如果不想活着,不想醒过来,恐怕早就去了吧。”


文红军相信包惜娣能听见自己说话。既然妻子的脑神经活跃度比一般植物人高,就应该对这个世界保有感知,不是吗。


这些年,文红军和老婆说的话一天比一天多。两个女儿都已经不在,他不想让包惜娣觉得太孤单。太孤单了,也许就不愿意再支撑下去。


门铃响了。


文家不常有客人,是推销员吗?文红军把卧室的门带上,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张望了一下,然后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背稍稍佝偻着,仿佛随时随地保持着一种谦卑的态度。他戴了副眼镜,眉弯眼细,笑起来笑纹很深,看来是个一直笑着的人。这时,他正笑着向文红军欠了欠身,鞠了小半个躬。


“您找哪位呀?”文红军问。


“文叔叔是吧,我找您。”年轻人直起腰,“今天来得冒昧了,我叫马德,您女儿的同学。


“我女儿?”


“我和您女儿文秀娟是医学院委培班的同学。找您聊点事情,我方便进去吗?”


文红军没有让开路。


“什么事?”他语气生硬地说。这位父亲对自己的二女儿并没有多少感情,反倒是女儿的大学同学忽然找过来,他直觉会是个麻烦。


“您这还真是……”马德失笑起来。


他这样一笑,通常对面的人会因为觉得失礼而不好意思。但文红军并不在此列。


“我要上班去了,现在也没有时间。你要不是很急的话,再约其他时候吧。”


“您是要出车去对吧,不好意思耽误您做生意了,您看我来也来了,算起来我也是您朋友啊。”


文红军毫不掩饰地沉下了脸。


“我们没见过吧”他说。


“我们是没见过,不过,我们是网友呢。我们通过不少博客私信。”


文红军一愣,脸色和缓起来。


“你是?”


“天涯行者。”


“哎呀哎呀,”文红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原来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呀。来来,请进请进。”


这些年里文红军很少露出现在这样的笑容。


他的生活全系在里屋的包惜娣身上,也只有与此相关的事情,才能真正牵动他的喜怒哀乐。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二女儿的大学同学,竟然就是那个在网上鼓励他分享故事,帮他做了整个募捐计划的人。


原本文红军只是在博客上分享植物人的知识和病例,分享自己照顾植物人的经验,以此与其他植物人家属交流。直到有一天,一个网名“天涯行者”的人先是捐了一千元给他,而后又鼓励他把自己的故事完整地分享出来,并以第三者的角度写了文章,传播到各个论坛上去。成千上万的人由此了解到文红军的故事——一个失去了两个女儿的父亲,一个守候了二十五年的丈夫,一份被命运反复折磨却仍打不倒的坚持。这篇文章叫《如果命运错了,我们能做些什么》,文章最后,天涯行者发起了捐款倡议,并且自己又给文红军捐了一千元。然后,就开始有点点滴滴的捐款,慢慢涓流汇聚成河,到了现在,在天涯行者持续顶帖转发之下,热度进一步发酵,捐款金额已经突破了二十万元。


可以说,天涯行者就是文红军的恩人。文红军也曾想过,这个天涯行者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开了几十年的出租车,成天见的都是过客,人世间匆匆来去,这人情是冷是暖,甚至来不及品尝,突然之间,被一束阳光定定地照个正着,炽热得都不习惯了。


现在,天涯行者站到了面前,文红军这才知道,原本以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其实与自己有着这样一重渊源。


文红军请马德在客厅坐下,泡上茶,当然再不提要去出车的事。他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聊了几句植物人治疗——那是他们在网上会交流的话题,然后等着马德说出来意。


“说实话,我会注意到您的事,其实是因为文秀娟。”


文红军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文秀娟,那也太过巧合了。


“今天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马德之前说话时,低眉垂目,视线略略向下,很是恭敬得体。此时,他抬起眼睛,正视着文红军。原本温和的眼神,忽然多出些别的东西。


“请说。”


“有一个叫柳絮的女人,可能会在近期来找您。到时候,请您把她交给我。”


“什么意思,这个人是谁,找我干什么?”文红军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


“她是文秀娟的同学,当然,也是我的同学。她认为文秀娟的死别有原因,正在进行调查。说真心话,您希望重新调查文秀娟的死因吗?”


文红军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马德这样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更不想回答这种突如其来的让他不快的问题。


但他脑袋里自有一本账,知道“天涯行者”这是要账来了,所以勉强答道:“我的两个女儿已经去世很久了,我现在的世界里,只有我老婆。”


马德笑了,“我就知道您一定是这个态度的。如果她来了,请您留着她,然后给我电话。”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我不想掺和进来。如果你说的这个柳絮来找我,我会告诉她我的精力都在照料我老婆上面了,其他的事情管不了了。至于什么把她交给你或者给你打电话之类的,同样还是那句话,我的精力都在照料我老婆上面,其他的事情管不了。”


马德又笑了,此刻,他的笑容显得不那么节制,就像一个猎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掉进陷阱的猎物。


当一个像他这样的人选择亮牌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谢谢您没有立刻把我赶出去,应该是看在天涯行者的分上吧。我一直在帮助您,为的就是今天您可以帮助我。其实,助人即是助己,这句话对我对您都是合适的。我很明白文叔叔您的,这么多年,您始终只做一件事,就是让阿姨醒过来,其他所有的和这件事比起来都不重要。可是我那位同学柳絮并不明白这一点,她以为弄清楚文秀娟去世的事情才最重要。她这个人,做事情总是慢一拍,踩不准正确的节奏,直到今天,九年之后,才想着要去了解她的好朋友,我的好同学,您的好女儿文秀娟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我,九年前就知道了。”


马德拿出两张纸递给文红军。


“您认得您女儿的字迹吧,这是她死前写的一封信。”


文红军读完这封信,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哪怕他早已经猜到文秀琳的死是文秀娟所为,但看到文秀娟亲笔承认,仍有一种被重物捶击的巨大眩晕感。


“我做过些小调查,相信文秀娟没说假话。文叔叔,我做事情一直很认真,也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就像当时,我觉得文家的悲惨故事只要传播出去,一定会有许多好心人捐款的。”


马德身体微微前倾,一副诚恳的表情。


“您还记得大家是因为看了哪篇文章,才开始捐款的吧?那篇文章的标题叫《如果命运错了,我们能做些什么》。如果大家发现,您的两个女儿不是简简单单地病死,而是另有原因,会不会觉得命运并没有错,一切都是报应呢?大家对您一家的同情,会不会大大削弱呢?还会有很多人来给您捐款吗?是不是原来捐了款的人会想要退款呢?”


文红军的脸色变了。


“那个柳絮,是要来调查秀娟到底是怎么死的对吧?你说如果我现在去报警,说秀娟是被毒死的,会怎么样?我已经有一个明确的怀疑人了。”


文红军盯着马德,然后从口袋里模出了手机。


“您尽管报警没关系,但您得明白一点,就算您这个可笑的猜想成立,我被抓进去,又怎么样呢?捐款一样会消失的。文家原本是一出纯粹的悲剧,一群完完全全的受难者,只要大家意识到真实情况复杂得多,捐款的热情就会消退。您想要的不是我被抓进去,不是为文秀娟报仇,而是让阿姨醒过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不是吗?”


“你就凭这个威胁我?”


“嗯。是的。凭这个就够了,文叔叔。”


马德拿过文红军的手机,输进去一个号码。


“柳絮来找您的时候,请打这个电话。”


通过文华医院文秀娟病历里留的电话,柳絮联系上了文红军。


按响门铃,柳絮等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您是文秀娟的爸爸吧,我是柳絮,昨天给您打过电话的。九年前我们也见过的。”


文红军皱着一张脸,并不用作何表情,也写满了人生的苦和难。他低低地唉了一声,把柳絮让进屋里。


柳絮说了声打扰,换了拖鞋在沙发上才坐下,又一下子站起来,朝文红军深深一鞠躬。


“我先给您道个款,今天我来,恐怕要提起让您伤心难过的事情。这些信,是从秀娟去世以后您转给我的那管箫里找到的,这儿是复印件,您看看。”


说完,柳絮从包里取出谋杀通信交给文红军。然后,她从进委培班认识文秀娟开始,一路说了下来。说她自己的逃避,说文秀娟就在她面前倒下去,还要说多年以后在箫里发现信件,也不打算隐瞒郭慨的调查与死去……一路走到如今,有太多惊心动魄的内容了。柳絮说得又快又急,即便如此,要全部说完,怕也得个把钟头。


文红军听着她说,拿起信看了几页,却又放了下来。他的左手攒着部诺基亚手机,指腹不停地在机身上摩挲着。


“小姑娘,”他忽然打断柳絮,说,“你不要再弄这些了,好不好?”


“啊?为什么?”柳絮完全没想到文秀娟的父亲会是这样的反应。也许项伟拜访时很多事情都说过了,可这个反应也太不正常,自己正在说着的,可是他亲生女儿的死呢!


“要么你现在走吧。”文红军说。


柳絮瞪大了眼睛。


“文叔叔,文秀娟是被害死的,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文红军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眼皮耷拉下来,喉中发出一声长长的闷响,似是低嚎又似是深叹。他放下手,往紧闭着的卧室门瞧了一眼,然后视线重新回到了柳絮身上。


“我也猜到的,文秀娟的死没那么简单。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对查出真凶不感兴趣?”


“是不是……和文秀琳有关系?我知道项伟来找过您,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我抽根香烟。”文红军拿了根红双喜点上,狠嘬了一口。


“我一直是更喜欢大女儿的。文秀娟太乖巧,心思重,这个我一直晓得的。秀琳去了以后,我也只好供她上大学,她考得那么好,没道理再压着她不是?”


文红军又恶狠狠地连抽了好几口烟,转眼半根烧没了,大口大口的烟雾吐出来,把文红军的脸掩在后面,模糊不清。烟头一明一灭间,往事也在心头重新浮现。


“文秀娟死前一个多月,住了几天医院。她对我说没什么事情,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担心她身体出问题,就自己跑去医院看她的病历。这一看哪,就看到她化验寄生虫卵的单子了。大概因为我一直觉得这小孩的本质有问题,所以马上就疑心她了。可是疑心归疑心,我又不敢真的相信,她们毕竟是亲生姐妹啊。那个时候啊,我一边对自己讲不会的不会的,一边冲到学校去看她,一分钟都没有耽误。但是看到她的时候,我又不敢去问了,怎么问呢,直接上去问你有没有害死你姐姐?我就远远看着她,心里想,这是我生出来的种啊。那是中午,我在食堂找到她,就跟在她后面走。她没回宿舍,进了一栋教学楼。还和一个同学吵起来了。那个时候她没藏住,流露出来的东西,我却一点儿都不吃惊,那就是她,那么多年都没有变过。还怀疑什么呢,我用不着再骗自己了,她做得出这种事情。我真想冲上去扇她一巴掌,我要问问她为什么心肠这样毒,我更想抽自己,这是我生出来养大的。”


说到这里,文红军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他停了下来,脖子上青筋鼓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柳絮一句话都不敢说,客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柳絮以为文红军会无声地流泪,为这段悲哀的过去痛心哭泣,但终究没有。他慢慢地平复下来,不,不是平复,其实更像是瘪了的气球,从原先的膨胀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他本就满脸皱纹,支撑着他的精气神一旦被抽掉,就成了个彻彻底底的老人。


文红军靠在沙发上,当年感受到的无力再一次席卷全身,将他淹没,这就是命,难以逃避无从抗拒。他拼尽全力能攒在手心的东西,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其他的,是管不了的。


“她吵完架看见我,问我干什么来了,我啥也没说,就这么回去了。这个女儿我生出来,是我的罪孽,是我前世造的业,今生来还。这个孽种我收拾不了了,只好交给老天爷去。所以,不管后来她发生了什么,都是报应。”


“可是,那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柳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红军挥了挥手,似乎特别不喜欢听到这样的提法。


“亲生骨肉?那她有没有当秀琳是她的姐姐?有没有当惜娣是她的妈妈?哪里还有什么骨肉亲情!”


柳絮心里陡地一震,文红军提到了包惜娣,这又是指的什么事情?她知道文秀娟的母亲长年植物人卧床,这难道也和文秀娟有关系?


柳絮一阵恶寒,已经死去的文秀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甚至不敢深入地想下去。


柳絮知道深究文秀娟还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并无法让她获得文红军的协助。也许文秀娟真的是罪有应得,但是郭慨呢?郭慨犯了什么错,是因为帮助自己吗?


“文叔叔,这么多年以来,您自己一个人照顾阿姨,一定特别辛苦。可是,如果文秀娟还活着,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话,这家里的境况不会是现在这样。”


柳絮豁了出去,既然文红军对文秀娟再没有亲情,她只有华山一条道,冒险说出她自己都恶心的话了。


“她要是还活着,现在一定是特别有名的医生。她这个人,多么想出人头地啊,她也的确是有那份本事的,特别是走出学校,进入社会,她会比我们班任何一个同学都前程无量。”


“你是说她混得好了,还能想着尽孝心吗?”


文红军失笑。


“她不会扔下这个家不管的,除非出国,只要她还在上海生活工作,这个根就割舍不掉。她多要面子多聪明的一个人啊,不认爹娘的蠢事不会去做的,哪怕是装,她也要用尽资源把这个家维持好。她还会用心给阿姨找国内外的治疗新方案,因为如果阿姨醒过来,对她的名声前途都有推动。所以,要是文秀娟还活着,也许阿姨早就醒过来了。可文秀娟被害死了,所有这些可能都不存在了,毁了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您不想知道吗?让您和阿姨变成现在这样的人,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文红军把手机紧紧握在手掌心。柳絮的话并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他了解文秀娟,她也许会一直伪装下去,把“学医是为了照顾母亲”这句承诺履行吧。


“你是为了什么呢?”文红军问,“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来说服我。你不是为了文秀娟吧。”


柳絮知道刚才的一番话终于起到效果。而现在她的回答,将是说服文红军加入的关键!真的要说自己是要为郭慨报仇吗,郭慨毕竟和文家全无关系啊。原本柳絮计划照实说的,但现在心中打鼓。有没有更好的理由去打动文红军?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柳絮道了个歉,从包里拿出手机。她不是为了看短信,而是想借此多争取一点时间,看看会不会有灵光闪现。


她刻意把动作放得慢一点,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其实却是失焦的。


快逃!


短信的内容只有这两个字。


柳絮把手机慢慢放回包里。并没有灵感闪现,还是照原计划,说出郭慨吧。


这时刚才看见的内容才真正传达到脑子,柳絮愣住,连忙再把手机拿出来。这回,她终于看清楚了这则由陌生号码发来的示警短信。


她一个寒战打得全身都麻了。


怎么可能,文红军怎么可能害自己?


但项伟都背叛了,自己不是也没能想到?示警者是谁?和上次的是同一个人?但上次不是战雯雯为了分化项伟才发的短信吗?在电光火石间,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


柳絮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把这一切理清楚,现在最首要的,是确认这条示警是否如实。


“文叔叔,有些东西我今天没带过来,要不我去取一下,您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查清楚这个案子了。”


文红军一愣,说:“你来都来了,先说给我听听看。”


柳絮站起来,说:“我还是去拿一下吧。”


“你等等,你说你已经知道了谁是凶手,真的是你们委培班的同学吗?到底是谁?”文红军郑重地问。


“我会告诉你的,文叔叔,在我下次来的时候。”柳絮强作镇定地说。试探的结果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此时她再顾不得礼貌,拿起包径直走向门口。


“等一下。”文红军腾地站起来,两步跨到柳絮面前。


柳絮怕得双股战栗,要弯腰去穿鞋子,手臂却被一把抓住了。


“你不能走,”文红军恶狠狠地说,“你得留在这儿!”


所有刚才的那些悲伤痛苦无力此时全都不见,他横下一条心,必须把柳絮留给马德。


柳絮觉得手臂像被铁箍箍住,忍不住尖叫起来,怕得几乎要崩溃。情急间她俯身一口狠狠咬在文红军手臂上,文红军痛呼一声松开了手,但另一只手一把就揪住了柳絮的头发。柳絮涕泪横流,心里却知道一定要拼命。她飞起一脚要踢裆,却只踢在文红军左腿外侧,再屈起膝盖要顶,总算不轻不重地撞中一记。文红军闷哼一声,终究是太多年没有和人打架,一时也朝柳絮下不去死手,冷不防脸上又被胡乱拍了两记。这回柳絮总算挣脱出来,顾不得去穿鞋了,穿着拖鞋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柳絮冲到电梯口,拖鞋也跑掉了一只,拼命用手去按向下按钮。电梯不知还要多久才上来。柳絮意识到等电梯是个特别特别蠢的主意,胆颤心惊地回头去看,发现文红军并没有追出来。这时“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柳絮松了口气,冲进电梯,按一楼,门慢慢合起。


柳紧长出一口气,用袖管擦去脸上的涕泪。


电梯门合拢的最后一刻,一只手插进来,门重新打开了。


并不是文红军,而是另一个年轻男人。他走进电梯,对着柳絮笑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诡秘得意。


柳絮一脚踹在他裆部,这回踢准了,男人的脸皱成了一团,哀叫着倒在地上。柳絮冲出,推开楼梯间的门,直奔下去。


她跌跌撞撞,恍恍惚惚。因为接连受惊,一系列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反应,脑袋里一片空白,天地都是旋转的,眼前的楼梯转着圈绽放,仿佛无穷无尽。


她猛地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柳絮跌倒在地上,抬头看去,一张似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脸孔,正低头朝她看来。然后,一块湿润的带着浓烈麻醉药味道的毛巾盖在了她的脸上。


失去意识之前,柳絮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马德。


仿佛有巨象长鸣,那深沉厚重的嗡嗡声自无名之处而起,震颤着柳絮的骨肉和血液,最后连魂魄都酥麻起来,柳絮的意识随之回流。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声长鸣犹自横亘着。久久不散。她记起了这小时候常常听见的声音,是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


她躺在一处柔软的地方,睁眼看到的是有着大摊锈迹的铁皮屋顶,她想自己是躺在一张沙发上,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全身依旧酸软无力,没能成功。


“很多年没见了吧,老同学。”


一个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事到如今,已经是图穷匕见之时,这出在幽幽暗暗的舞台上绵延了许多年的生死剧,就要拉下帷幕。


柳絮心思出奇的镇定。她正面对着杀害郭慨和文秀娟的凶手,一种特殊的力量此刻牵引着她,使她远离愤怒或者恐惧这样平凡的情感,她似乎预感到了终结,仿佛一切都早已经安排好,接下来命运就将展示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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