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糕点
盛姮会愣, 是因乍一看还以为眼前这御厨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半晌后,定睛再看, 见这御厨喉结不小, 且嘴下隐隐留有短须, 这下便绝了怀疑,明白眼前这人不是个姑娘,只是个男生女相。
且这女相还是极美的那种。
眼前这御厨若是好好收拾一番,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 又大又亮, 真真如天上明星。
御厨一见盛姮, 也是半晌痴愣, 盛姮这般的大美人,任谁瞧了,都难以转瞬清醒。
刘安福见这不知好歹的小子还看呆了,立马踹了其一脚, 低声斥道:“见了昭仪娘娘, 还不行礼。”
御厨这才回神见礼,道:“奴才见过昭仪娘娘, 娘娘万福。”
盛姮问道:“模样倒生得俊俏, 师傅如何称呼?”
御厨垂首道:“小的姓唐,名糖。”
盛姮又是一惊,眉目间生了奇, 道:“唐糖?这般甜的名字可真不像个男子该有的。”
“回娘娘的话,我们那边有个说法,男生女名好养活,只是年岁大了后,奴才也觉这个名字不大合适,便将蜜糖的“糖”字,改为了堂堂正正的“堂”。”
盛姮道:“如此一改,倒是略妙。”
“多谢娘娘夸赞。”
刘安福既然将人带到了,自然免不得如王婆卖瓜般,先自个将货吹嘘一番。
“奴才不敢瞒昭仪娘娘,此人既是宫中御厨,亦是奴才的义子。俗话说,举贤不避亲,他虽是奴才的义子,但在做糕点上,确然极有本事,膳房里,陛下每日所用的糕点多是出自他之手。这小子,光是靠着糕点,就不知拿走了陛下多少赏钱。”
盛姮浅笑道:“刘总管举荐的人,本宫用着自然是一万个放心。”
刘安福又陪笑了几句,便告退了。
待刘安福走后,盛姮开始仔细地打量起了唐堂,半晌后,微笑道:“日后,还望小师傅多指教了。”
唐堂闻后,露齿一笑,
这般真诚的笑,瞧得盛姮心头极是舒坦。
“娘娘可莫要被奴才这张脸给骗了,以为奴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厨子。”
盛姮瞧他面容,确然是十七八的样子,有些惊道:“原来你已及冠了。”
唐堂道:“岂止及冠?奴才都快至而立之年了,家中大的孩子,早去私塾念书了,小的那个,也能日日上街打醋了。”
盛姮道:“原来不是小师傅,是个老师傅。”
唐堂道:“这声老师傅,便又将奴才叫老了。像奴才这种不大不小,年岁尴尬的,怕只能叫一声中师傅。”
盛姮奇道:“这世上哪有中师傅这种称呼法?”
唐堂笑道:“娘娘说有,那便有了。”
“本宫又非陛下金口,岂能说有就有?”
“娘娘虽无金口,可却有仙口,方才奴才一见娘娘,还道自己去了天上。”
盛姮秀眉微皱道:“此话何解?”
“若非到了天上,又岂能瞧见像娘娘这般美貌的神妃仙子?”
盛姮止不住笑斥道:“贫嘴。”
盛姮一笑,当真令三千佳丽无颜色,唐堂见后又是一愣,欣喜道:“娘娘总算笑了。”
盛姮不解道:“自一入内,本宫便笑了好几回,你这‘总算’二字又从何而来?”
唐堂认真道:“恕奴才直言,娘娘先前的笑皆是假笑。”
盛姮听到此,心头已生不悦,她当久了君王,最怕的便是心思让人瞧破。
唐堂见盛姮面色有变,但仍壮着胆子,接道:“但方才,娘娘是真笑。”
盛姮敛笑道:“真笑如何,假笑又如何?”
唐堂不答反问道:“奴才斗胆问娘娘,娘娘爱吃糕点吗?”
盛姮淡淡道:“尚可。”
“奴才斗胆再问娘娘,娘娘吃完糕点觉得快乐吗?”
盛姮想了一会儿,道:“糕点入嘴,滋味香甜,确然易使人快乐。”
唐堂笑道:“正如娘娘所言,这糕点本就是一件易使人快乐的东西,所以这做糕点时,也应持着喜悦之心,若是愁眉苦脸着,那做出的糕点,吃下去后,也让人难生愉悦之感。”
盛姮道:“你这番见解,倒是新奇。”
唐堂神情更为认真道:“所以奴才斗胆,望娘娘学做糕点时,能心怀喜悦。也因如此,奴才刚刚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让娘娘露出真笑。”
……
御膳房人多而杂,盛姮自不会亲临,便寻了一处暂无人用的小厨房。
她欲给皇帝一个惊喜,让刘安福帮忙寻人时,还特意嘱咐了,此事不得告诉皇帝陛下,刘安福面上称是,一到御前当差,便笑着将此事说与了皇帝听。皇帝那时正为政事焦头烂额,可一听此事,满布愁云的脸上竟露了一丝晴,笑道:“她倒还真学乖觉了。”
刘安福又问道:“不知陛下欲派哪位御厨担此重任?”
皇帝合上一本刚批完的折子,又打开新一本,道:“你瞧着安排便是,再收拾一间小厨房出来,任她折腾,不把皇宫烧了便是。”
由是这般,盛姮才可如此轻易便寻得一间恰好空出来的小厨房,她不知其间原委,还道是自己运势佳。
初到膳房,盛姮略感不适,在月上,女子是远庖厨的,故而她几近从未到过此地,一怕油烟,二怕肉腥,三还怕弄脏了她宝贵衣衫。可谁知这大楚皇宫的小厨房却极是干净,锅碗蒸笼摆放得很是齐整,无油烟,亦无肉腥。
让盛姮略觉奇的是,厨房里并无肉菜,全是做糕点的各色材料,好似这小厨房是专程用来做糕点的。
一入内,唐堂便问道:“昭仪娘娘今日欲学哪道糕点?”
盛姮脱口而出道:“桂花糕。”
“昭仪娘娘喜欢吃桂花糕吗?”
盛姮目中闪过一瞬亮光,小声道:“一……一位故人喜欢。”
唐堂摇起头来,道:“恕奴才直言,桂花糕不好。”
盛姮道:“此话怎讲?”
“因为陛下不爱吃桂花糕。”
她学做糕点是为了讨皇帝的欢心,若这道糕点,皇帝不爱吃,那她做了,也是白费气力。
可桂花糕是他最喜欢吃的一道糕点。
所以,她想学的第一道糕点便是桂花糕,学到手后,来日拜祭时,好能亲手做一盘,送至他墓前。
念头仅存一瞬,便被盛姮抛出脑海。
她已入深宫,又哪有机会能再至其坟前烧纸上香?
种种痴念,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娘娘欲学做什么?”唐堂再问。
盛姮依旧脱口而出,道:“桂花糕。”
半晌后,她又道:“本宫不过先练练手,断不会真将第一日做的糕点献到御前。”
唐堂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且他只是个奴才,也无胆子继续劝这位圣眷正隆的昭仪娘娘。
唐堂嘴快话多,一边教着盛姮,一边忍不住同其闲谈。
盛姮越与其相谈,便越觉这是个妙人,会说话,又有急智,盛姮见过的人中,比他还会说的,也就剩个容修了。
且容修说话,十句话中起码掺杂了七八句假的,聪明人一听,便知其说话不真,为人虚伪。但唐堂便不同了,满面赤诚,真合了这名,虽生得女气,但却是个堂堂正正的真男人。
这唐堂乃扬州人士,年幼时,便成了孤儿,漂泊于扬州各大酒楼,养成了不慕功名、不喜富贵、一心只恋做菜的怪性子。
初时,他虽一心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厨子,但却只会做一道蛋炒饭,且炒出来的味道还很是古怪。机缘巧合下,得遇名师,加之自己天赋异禀,便从街边混混走上了真厨子这一条路,随后一路奇遇,十余年间,竟混成了大楚皇宫中的御厨。
虽说唐堂如今仍离他那“天下第一厨子”的美梦,还相差甚远,但这番经历,已不可谓不奇,也不可谓不励志了。
盛姮听得很是认真入迷,闻后,但觉一事古怪,此刻手头正跟着唐堂揉面,嘴上问道:“你说你喜做菜,菜也做得极好,可为何会在点心局当差?”
唐堂揉面的手一止,微笑道:“做菜虽是奴才毕生所愿,但这做点心,于奴才而言,也是极好的。”
盛姮不是大楚人士,也听闻过,这大楚御膳房下分为五局,五局各司其职,虽明面平等,但实则却是有高下之分的。这在点心局当差的,怕是便比不上在旁的局当差的。
做菜做得好的厨子,又岂会真甘愿留在点心局做些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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