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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箱庭(下)

  误入仙门论道群

是第几次了呢?


少言垂了垂眼眸, 将怀里已然冰凉的尸体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是第几次,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了呢?少言已经记不清了。


周围熙熙攘攘的风景都在她断气的瞬间停滞了,整个世界都像是在她死去的瞬间便失去了颜色,连窗外摇曳的树影都没有了声息。


少言沉默地抱紧怀中尚带余温的尸体,生前被病痛折磨的女孩瘦削单薄得有些可怕,肩胛骨咯在他的心口, 痛得几乎让人感到窒息。


可是, 已经快要麻木了啊——到底是第几次?重复这种束手无策的无能为力呢?


一次又一次地在深夜大雨的浇淋下将女孩从泥水中抱起,然后再一遍遍地重复她最终死去的结局。


他尝试过改变,比如说带着她避开出现瘟疫的城池,或是在那一天之中将她完全困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但是最终的最终,依旧逃不过早已被书定的结局。就算不是疫病, 她也会没有由来地衰弱,然后在既定的命轨之中离开他。


——然后, 时间的洪流就再次开始倒退,再次重复他们之间的相遇与分离。


再一次从泥水中将女孩抱起来时, 少言几乎是难以自控一般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他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此时心中的沉闷与苦痛,只能像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执拗地抱住迟早有一日将会消散的美丽的梦。


女孩被他的唐突吓了一跳,几乎是惊疑不定地道:“我去?!”


说完, 似乎反应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女孩一手捂住了嘴, 满脸纠结地吐字道:“咳, 对不住打扰了……这位公子, 要不您再把我放回去?就不劳烦您施以援手了。”


“易尘。”他喊出她的名字,声音模糊在薄雨之中,漆黑的眼眸像极了此时被雨水淋湿的天空,“跟我走吧。”


这回,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声音里就染上了止不住的惊惶,她绵软的手不自觉地攥着他的衣襟,语无伦次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少言垂眸对上了女孩那双圆滚滚的杏眼,虽然容貌稚嫩,但那双眼睛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答非所问:“我名为少言。”


“少言……”女孩嫩生生地重复着他的名字,有些郁结地低头,碎碎念念地道,“嘤,怎么跟我男神的名字一模一样……”


她说着说着就恹恹地枕在了少言的肩膀上,语气含糊地呢喃着:“叫‘少言’的都不是坏人啦,拜托你救我狗命,但是不要对小女孩做奇怪的事情哦。长得好看也不能随便轻薄女孩子的!”


女孩的语气老气横秋,痛心得仿佛面对着误入歧途的少年,也鲜活得让人几欲垂泪。


少年心中沉淀着遍布疮痍的荒凉的风景,女孩温软的手臂圈在脖颈上,却让人伤怀于那份温度终究会离他而去。


人心,是何等的贪婪又不知足呢?


“你认识我吗?”小小的女孩跪在他的大腿上,伸着小手捧着他的脸,仰着一张稚嫩而又天真的脸,嫩声嫩气地询问着。


“你怎么会知道‘易尘’这个名字的呢?”


“因为。”少年垂眸,清隽的眉眼似乎晕染上了清浅的悲哀,“因为我们已经不是初次相遇了。”


世界仿佛是一个小小的箱庭,而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皮影戏。


他会无可避免地铭记着他们的相遇相识,记得那些相守的点点滴滴,但是在这个名为“爱”的漩涡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挣扎,如此无能为力。


而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死亡的终局,却也一次又一次地忘记他们相爱的过去。


“你在背负着什么?”女孩笨拙地抱着他的头,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完全糊在他的脸上,“都告诉我,我来想办法,如果是两个人的事,那就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少年安静地凝视着怀里柔弱而又娇小的女孩,哪怕心里清楚她拥有着与皮囊表象不同的成熟的灵魂,却也依旧喟叹不已。


不管陷入怎样的绝境,她都自有一番云淡风轻的闲懒豁达,绝不自寻烦恼,亦不沉湎于苦痛。


口拙嘴笨的少年,用轻缓而又温和的语调,讲述了这个小小的箱庭之中曾经上映过的故事与风景。


女孩却想到了相遇时的那个吻,无法不去在意地询问道:“那个,我们……你是我的,什么人呢?”


在女孩小心翼翼的询问中,少年凝视着她的眼眸,几乎是不假思索般坦然地说道:“我思慕于你。”


他们之间的相处向来都是水到渠成,谁也说不清最初是谁动了心思,也不记得相处之时是否有人存了刻意之心,或许只是一次无意间的十指交错,或许是某次回眸之时不经意间的对视,他们走到了一起,就像隆冬黑夜中拥抱取暖的两人,那样的自然而然。


她是静谧燃烧的火焰,他是无言生长的苍木,有些感情无法宣之于口,但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我思慕于你。”他眼中似乎飘起了秋季的薄雨,“可我却无法保护好你。”


“这又不是你的错。”虽然有些生疏,但女孩还是伸出了手,笨拙地拍打着少年的脊背,“你将我保护得很好。”


“好到唯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离。”


——除了无可避免的死亡,这个小小的箱庭已经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从你的手中将我夺去。


“也就是说,在早就写好的命运里,我只能活到十六岁,并且会在十六岁那一年因为疾病而死亡,对吗?”


易尘捧着少言的脸,如此认真地询问道。


“那不是很好吗?”她眉眼弯弯地笑了,明亮的眼眸里沉淀着某种安静宁和的情绪,“十六岁那一年,死亡会让你我分离。”


“但是换一种想法,是不是直到十六岁之前,都没有任何人或事物能够将我们分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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