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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绿脑袋 ... (1)

  皇帝难为

权利让男人魅力非凡。


明湛仍然记得当凤景乾为自己指婚敬敏长公主家的小郡君时,小郡君初次进宫见到明湛时那种委屈到泫然欲泣的神态,楚楚至极。


当初他只是一少年,哪怕男大十八变,论相貌,比往日略清秀是有的。不过中肯的说,也只比贵族中的路人甲稍稍强一些罢了。


在鞑靼三王子求娶公主未果之后,缅甸越南皆有下嫁公主之意,底下皇亲贵戚都在暗自盘算自己家里或族中的适龄少女。


突然之间,明湛意识到,原来“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皇帝。


明湛还未说话,凤景乾已笑道,“既然你们国王有联姻之意,那再好不过了。”


“对啊。”明湛抢过话头儿,一派欢喜,击掌道,“虽然朕已立志不留嗣子,不过我们皇族子弟多是俊杰,不论公主看上谁,朕都愿做个大媒,为他们赐婚。”


蔫儿的不只是两个使臣,底下亲贵多少人也露出失望之色。


缅甸使臣微微一笑,笑里藏刀,举杯道,“陛下高义,实在令小臣感佩。小臣借陛下的美酒敬陛下一杯。”


使臣都是以舌头为武器的人,越南使臣这话说的比先前那个直性子鞑靼使臣更见功力。明湛不留后嗣算高义,那凤景乾这位默许明湛不留后嗣的太上皇算什么?


明湛笑道,“若别人这样说,朕得以为他是在挑拨朕与父皇的父子之情。不过你们缅甸人说,朕就信你是在赞朕呢。朕记得如今你们国王的王位也是自他的堂伯父耀日王手里继承的,对吗?”


缅甸使臣年过四旬,形容中带了三分机敏,自若一笑,“陛下多虑了,如此看来,陛下与我王同是有大福份之人哪。”


“是啊,都说朕有福。”明湛微微一笑,漫声道,“你们国王自然也是有福的,只是可惜耀日王无福,听说耀日王膝下八子三女十几个孙辈,竟然天降横祸,一场大病,全都没了。”


缅甸使臣再厚的脸皮,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谁不知道如今缅王并非缅甸正统,而是耀日王收养的远房堂侄。缅王年轻时便野心勃勃,篡位后将耀日王嫡支斩尽杀绝。或许是缺德事做多了,至今无嗣。


明淇眸子半眯,笑一声,“我记得你们国王并无儿女,哪里来的公主呢?”自己破锅料泥收拾不清楚的破落户,还敢笑话别人。


缅甸使臣见明淇一身银甲黄衫,头戴金冠,容貌俊美,大咧咧的坐在凤景乾下首第一位,心里寻思明淇的身份,一面笑道,“我王收养我国奈达将军之女为义公,封为公主,意欲与天朝结媂结连理。”其实缅甸使臣已经有些后悔出言不逊了,他家公主自然是奔着明湛来的,不想明湛要将公主转赐宗室。缅甸使臣心有不满,就刺了明湛一句,却忘了明湛出身镇南王府,镇南王府与缅甸如今虽无大的战争,可小范围的争端还是时时不断的。


镇南王府对缅甸王室的了解更胜于帝都皇室,他一句话出口,便被明湛讽刺了回去,如今连自家贴牌公主的老底都被揭穿了,顿觉面上无光。


明湛也没理会缅甸使臣举着酒盏的动作,对明淇道,“原来如此,还是姐姐知道的清楚。”虽然自家也经常性的往外输出贴牌儿公主,不承想终日打雁的人,竟险些被雁啄了眼。


明湛虽没再说别的话,不过这位缅甸公主明显含金量下降,身价大跌!


越南使臣扫一眼缅甸使臣,有些幸灾乐祸的开口,“陛下尽可放心,我国倾城公主可是我国国王的亲生女儿,自来最受我们国王宠爱。因公主仰慕天朝文化,自愿与天朝联姻。”


原本越南与缅甸中间隔着澜沧王国,遵徇远交近攻的原则,俩国关系并不差。近些年,因澜沧王国分裂,越南与缅甸争相瓜分澜沧国土,时不时就要打一场,故此,就有些水火不见容了。得此良机,越南使臣自然要奚落缅甸使臣一番。


缅甸使臣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道,“叫我说,贵国公主虽是国王之女,却不大吉利啊。”


“你胡说什么!”越南使臣顿时就黑了脸,怒道,“我国公主乃国王掌珠爱女,岂是你们那低贱民女可比!”


“你说谁低贱!”缅甸使臣也恼了,指着越南使臣道,“看看你们公主叫什么名子吧。倾城倾城,倾是什么意思,乃倾覆亡覆之意。哼,你们公主怎么不干脆叫亡国公主更恰当!如今皇帝陛下登基大喜,你们送个亡国公主,岂不是安心诅咒皇帝陛下么。”一面吵架,一面给越国人拉仇恨。


明湛差点笑出声来,原来倾城还有这种解释啊。


大凤朝的官员们俱忍俊不禁,哪知两位使臣对讽不过瘾,一个没留意,两人已经君子对口又动手,撸袖子干上了。


文人打架,着实不雅。


两人对掐着脖子,然后脚下对踹,嘴里对骂,“你再动手试试你再动手试试你再动手试试你再动手试试!”过一会儿翻着白眼,眼瞅着就要把对方掐的厥过去了,嘴里的话更加强横了,“掐不死你掐不死你掐不死你掐不死你!”


明湛只顾看热闹,还是凤景乾瞪明湛一眼,吩咐道,“还不把使臣们拉开。”


小太监们一拥而上,总算将两个冤家拽分开来。凤景乾笑着当调解员,“都说了今日是朕与明湛大喜的日子,你们是来给朕与皇帝祝贺的,怎么倒动起手来。”


越南使臣整一整歪掉的帽子,起身深施一礼,客气恭敬道,“请两位陛下恕罪,缅甸使臣辱及我国公主。贵国有句话叫‘主辱臣死’,小臣岂能容他,请两位陛下恕小臣失仪之罪。”又恶狠狠的对着缅甸使臣道,“今日之事,我国定不会如此罢休!”


缅甸使臣揉着脖子上的淤痕,亦先对上行礼致歉。然后,极藐视的看越南使臣一眼,鄙视道,“我等着!”看你能怎样!


公主没嫁成,倒又结了层仇怨。


明湛看了场热闹,跟着和稀泥道,“来来,看歌舞吧。你们远在南面儿,也见识一下我天朝的歌舞音乐。”


宴会结束的并不晚,这年头儿不似现代夜生活丰富。


要知道,古代是有宵禁的。


为啥古人起的早,那是因为睡的早。不然,你真以为古人是三更睡五更起的超人哪?大家早些散了宴会回家睡觉,明儿还有早朝呢。


凤景乾笑问明湛,“你是怎么瞧出那个鞑靼副使是三王子假扮的,朕都没看出来。”


“飞飞告诉我的。”明湛也正想问呢,“飞,你怎么认得那啥三王子的?”


阮鸿飞坐在一畔只当没听到明湛的话,他当然不会向凤景乾解释。


凤景乾最瞧不上阮鸿飞那副大爷相,笑一笑,对明湛道,“天晚了,这忙了一整天,明儿还得早朝呢。你们先去歇了吧。”把奸细明湛派了出去。


明湛与阮鸿飞去了偏殿安置,由侍女伺候着去了龙袍,然后洗手洗脸,跟阮鸿飞一个脚盆里泡脚。


明湛的脚背比常人高一些,脚心自然弯出一个弧度,微胖。他素来是个四体不勤的,软软的脚心去踩住阮鸿飞细白的脚面,真是没天理,连脚都比他的好看。明湛一心二用,追问阮鸿飞,“飞飞,你是怎么认出鞑靼家的三王子来着?”


人家王子特意装成来使,哪怕明湛觉得这小副使生的挺轩昂俊俏、人模狗样的,也看不出这小子王霸之气侧漏啥的,更没往王子身上想,还是阮鸿飞悄悄提醒明湛的。以至于,明湛今晚着实出了回风头,震慑了鞑靼使臣。


连大凤朝的亲贵都给明湛哄的一愣一愣的,私下都说,“陛下有识人之明哪。”咱们就没看出来。


或者许多人有另一层的想法,虽不便宣诸于口,心底对明湛却是更加敬畏了。


“他小时候我见过一回,虽说人长大面貌会有一定的变化,多看几眼自然能认出来。”阮鸿飞叹道。


明湛顿时不乐意了,醋道,“你这是什么口气啊!是不是特遗憾没多见几回啊!看他长的,哪里跟得上我呢。”掐指一算,王子小时候,明湛心下若有所悟,小心的盯着阮鸿飞问,“飞飞,你是不是特喜欢小孩儿啊!”难道是恋童!要不怎么在他小时候,他家飞飞就格外关照他呢!


“刁恶,娇气,哭包。这世上还有比小孩儿更讨厌的东西吗?”


阮鸿飞将拿从脚盆里拿出,便有漂亮的侍女捧着柔软的布巾小心温柔的擦干。阮鸿飞掀开被子上床,笑看明湛一眼,“不过小孩儿们大部分都比较喜欢我是真的。”


明湛没理会阮鸿飞的挑逗玩笑,闷着脑袋再掐指一算,顿时心生不妙:可不是,从魏宁算起,那会儿毛还没长齐做了件对不起他家飞飞的事,惦记了小二十年;再看如今那个啥狗屁三王子,也是小时候认识的!


明湛更不放心了,甩了甩脚上的水,转身跟着爬上床,弄了床上一溜湿,阮鸿飞拍他屁股,“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把蹄子擦干再上床!”以前明湛追求阮鸿飞(魏宁)时,恨不能往自己脸上贴上二两金子,一举一动都极小心,生怕讨阮鸿飞的嫌。如今人到手了,明湛渐渐露出惫懒的本性来,譬如,不擦脚就上床。


明湛将脚往被子上踩了踩,“干了干了!”对屋里的侍从道,“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人守夜。”一扯阮鸿飞的被子,死皮赖脸的钻进去了。


阮鸿飞摸明湛软软的肚子,“早些睡吧,折腾了一整天,不睡么?”


“你跟那个三王子没什么吧?”


“一肚子的男盗女娼。”阮鸿飞奚落一句,“你动动脑子,我就见过那位三王子一面儿,能有什么?”


“什么时候见的面?”明湛哼了两哼,“没事儿,你去见人家小王子做什么啊!就是你在平阳侯军中的时候,人家鞑靼王子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吧?”


“你知道昭和公主的事吗?”


“嗯,先帝时和亲鞑靼的公主么。”先帝有七个女儿,除了现在敬敏长公主、福昌长公主、泰阳长公主,余下的早早过逝了,连后嗣都无一个。这位昭和公主最命薄,去了西北草原。


阮鸿飞叹道,“除了以前废太子身边的阮良娣,我还有一个姐姐,就是昭和公主了。”


“其实一开始阮昊丰并不知姐姐与我的身世,废后方氏偶然得了这消息。她一直忌讳我,便将此事告诉了阮昊丰。在后来鞑靼使臣为可汗求娶公主时,母亲已经过逝了,阮昊丰便将姐姐献了上去为先帝解忧。为了取信方氏,再把大姐姐送到了太子良娣的宝座。”阮鸿飞想到如今阮昊丰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就无比的痛快,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俄的神诶。


明湛乍听此八卦,兴致非凡的问,“那先帝不知道昭和公主是皇室血脉吗?私生女也是女儿哪!”这种和亲向来是拿别人闺女充数的啊,听说先帝可是个心软的。


“姐姐本来就不是先帝的女儿。”


明湛眼里放出光来,“也不是阮侯的女儿?”


阮鸿飞没说话,明湛问,“那阮鸿羽是阮侯的亲生子么?”


“鸿羽是。”


天哪,还有比阮侯头上的帽子再绿的帽子吗?明湛认真觉得,阮侯不仅仅帽子是绿的,连脑袋都是绿的!


明湛见阮鸿飞脸色抑郁,劝阮鸿飞道,“你看,阮侯早就遭报应了。”难怪会变态呢。搁谁身上谁受的了啊!


这会儿,明湛也不醋了,问阮鸿飞道,“你后来去看过昭和公主么?”


“去了。”阮鸿飞叹了口气,“我去的时候姐姐已经病重,后来待姐姐过逝,我便将嘉睿带了回来。”


“天哪,原来阮嘉睿是鞑靼可汗的公主!”闻此惊天秘闻,明湛先感叹一阵,又唏嘘,“你还去偷人家孩子啊!”人贩子。


阮鸿飞心中那点儿郁闷给明湛的大惊小怪搅的烟消云散,听到“偷孩子”的话,忍不住在明湛屁股上掐了两把,恨恨道,“那本来就是姐姐的女儿,也是我的外甥女了!”自己家孩子,怎么能说是偷呢?


明湛心道,把人家孩子从第一监护人的亲爹身边儿弄出来,这不是偷,什么是偷啊!晃晃脑袋,明湛不解道,“那你干嘛把咱外甥女交给阮家啊。”


“我千里赶回来,还未来得及安置嘉睿,就出了意外。”


明湛心知阮鸿飞最不愿提及与废太子之事,忙另找一话题道,“你以前不是跟我说出事前,你跟魏宁在郊外庄子上修补字画儿,两个月都没回家吗?”


“蠢才蠢才,那不过是糊弄外人的把戏,不然,我哪里脱得开身去西北呢。”阮鸿飞揉着明湛的面团儿肚子,轻声道,“你也动动脑子,莫非你俩贱人爹是傻的,别人不知道我的来历,他们定清楚的。若嘉睿真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让你去娶她呢?”


明湛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事,美滋滋的问阮鸿飞,“你是不是那会儿就喜欢上我了,要不怎么骗我说阮嘉睿来历不明呢?害我误以为……那时,我母亲相中的其实是阮嘉睿,并不是晨思,若不是你横插一杠,嫁给我的肯定是阮嘉睿。”


阮鸿飞捏捏明湛的屁股,没说话。


明湛见阮鸿飞默认,欢喜的嘎嘎笑了两声,搂着阮鸿飞就要为所欲为。阮鸿飞抓住明湛做怪的手,“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明湛放下一颗心,蹭蹭阮鸿飞的脸,打个哈欠,嘟囔道,“阮侯养了阮嘉睿这些年,你说他不难受么?”


阮鸿飞模糊的声音中似含着无数叹道,“这就是官场了。”


官场中哪有绝对的爱与恨,存在的不过是利益罢了。譬如阮昊丰,再如何恨昭和公主与阮鸿飞,都将这二人牺牲的恰到好处,不但报了绿帽之仇,且为家族赢得多少数不尽的好处,真真是损人利己了。再从另一方面想,阮昊丰不可能喜欢阮嘉睿。不过,阮嘉睿的身份却可以为他带来非凡的利益,所以,这些年,他给阮嘉睿的待遇更胜于亲生的女儿阮晨思。


阮鸿飞带着另一张脸再次回帝都时,发现阮嘉睿成了自己遗腹女,身边还有凤景乾悼亡他假惺惺的派去的宫女时,而阮昊丰一脸爱之如宝的丰富表情,方陡然发现,原来世界还有另一番面目。


搂住明湛不细的腰,阮鸿飞摸了摸明湛莹润的眉目。


3、阻力 ...


明湛刚登基,没谁不长眼的这时候上些糟心的折子。


事实上,这些天气候也很不错,大地染绿,柳枝吐翠。虽然风里还带着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寒意,春天已经来了。


明湛就早命内务府把寿安宫收拾出来,准备给老娘卫王妃做寝宫。其间,明湛拉着阮鸿飞将寿安宫从墙壁的颜色到室内的摆设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生怕有哪里不如意。


明湛对吃住向来不留心,如今对寿安宫这样仔细,可见对卫王妃的感情了。


如今登基也登了,寿安宫也修好了。明湛就琢磨着下诏书封母亲为圣母皇太后,再亲迎母亲入宫。明湛连诏手都是御笔亲书盖了玉玺,揣怀里,只待群臣拥戴,马上就能明发。拳拳孝心,可见一二。


虽然凤景乾已经提前跟宗室与大臣们打过招呼,明湛委婉一提,不想大臣们却不甚热络,丝毫不捧场。是啊,太上皇早跟俺们打过招呼了,俺们不要死要活的反对了!俺们不理你这茬儿,看你怎么办!


明湛眸光微微一冷,也没什么好办法。他虽是个暴脾气,心里也窝了火,此刻见昭德殿冷场,倒也不慌不忙,转而叹道,“我朝以孝治天下,朕初登基,赏了三军赏了宗室赏了贵戚也赏了百官,可朕总觉得心中似有所憾,如今之明白过来。既以孝治天下,安能对国中老人无所赏赐呢?”


礼部尚书欧阳恪赞道,“万岁贤明。”却不肯再多说一句,生怕明湛提及迎卫王妃入宫为太后一事。毕竟,明湛命内务府大修寿安宫的事儿他们也是知道的。


不过,明湛刚登基就涨了他们薪水。这是自太祖建国以来,百官头一次明面儿的提薪,而且幅度之大,高达三成。故此,明湛在百官心中的形象着实不错。


欧阳恪能附和明湛一句,算是极有良心的了。


似李平舟王大人,只管闷头装死,屁都不放一个。其余人也恨不能立时变成壁花,只管陪死。


“朕心里有个念头儿,也不知道好不好。”自御案上端起茶来呷一口,明湛不急不徐道,“朕想着办个茶话会,不是请你们,朝中三品官身往上的,老母亲在帝都奉养的,朕想见一见老人家们,感谢他们为国培养了你们这样的有用之身、栋梁之材。你们觉得如何呢?”


听到这话,几位老臣都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迎卫王妃入宫就好了。何况是皇上要见他们亲妈,真是天大的体面哪,连忙响应明湛的号召,“万岁如此尊老敬贤,真是臣等福份。”


“万岁圣明,万岁此举,为天下人表率。”


顿时马屁如潮。


“这有什么,太皇太后整日在宫里,虽不少人伺候,却喜欢与积骨的老人家说说话儿呢。”明湛见气氛较之前活跃多了,笑道,“若是爱卿们无异议,就定在三日后吧。朕命内务府安排,爱卿们只管回家把家中太夫人老太夫人的伺候好了,若老人家身子骨儿硬朗,不要误了太皇太后的茶会。若是老人家真有病痛,与朕说一声就是了,更不要因朕这一道口谕真累着老人家。否则,反是曲解了朕的美意呢。”


这口气,真叫一干子原本心里打鼓的臣子们从头发丝儿舒坦到脚后跟儿啊!


别以为大臣们就真的像他们嘴里说的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来呢,若真有这样温顺,做皇帝的就不会个个的给逼成孤家寡人了!


限制皇帝的难道是百姓平民吗?


错!


正是这些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家伙们,无声无息的与皇权相抗!当然,即便皇帝也需要一定的约束,这一点明湛是赞同的。


可是当这些家伙们默不作声的反对迎卫王妃进宫时,明湛心里的恼怒就别提了!面儿上还要装作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回到昭仁宫大骂臣子难缠!


“没一个好东西,活像自个儿没娘一们!把自个儿老娘伺候好,全不管别人死活!妈的!天天嘴里头孝来孝去的,如今不过是接母亲进宫,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贼心烂来的黑心鬼!亏得老子还给他们涨俸禄,早知道这样……”明湛气的骂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连灌了两盏凉茶才歇了下来。


阮鸿飞倒是在意料之中,先前是看明湛兴致勃勃,不好给明湛泼冷水。如今这盆冷水已经被别人兜头泼下来,看明湛受刺激不小,明知故问,“朝中很多人反对迎王妃入宫吗?”


明湛气愤难平,拉着阮鸿飞的手道,“反对?我根本没敢开口!刚略一提孝道二字,连个搭话的人都没有!还怎么往下说!说了也是白说!我何必要去碰那个壁,白找不痛快!”


凤景乾在一畔温声道,“罢了,朕直接下旨就是,莫非谁还敢抗旨不遵!他们有话也是要与我说,反正我过些天就去云南,不怕他们说了。”


“不用了。我不能事事都靠父皇呢。总是要您给我出头儿,他们越发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明湛咬牙切齿,“已经有法子了!”


阮鸿飞与凤景乾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心里都跟着发悬。不说别的,明湛的脑袋就生的与众不同,凤景乾真有些担心,忍不住问,“什么法子啊?”


明湛冷笑两声,“你们就等着瞧好儿吧。”还卖关子呢。


方青从外头进来,恭声禀道:回太上皇,皇上,鞑靼三王子求见。


明湛看阮鸿飞一眼:那小子来做甚!


其实明湛在臣子们心里的印象还不赖。


王大人私下与李平舟道,“其实王妃进宫也没什么,那毕竟是皇上的亲娘呢。王妃这样在外头住着,皇上这心里定不痛快的。”


李平舟是坚绝反对卫王妃入宫的,低声道,“不怕别的,叡安老弟啊,咱们都是经过先帝年的老臣了。当初方氏仗着先帝宠爱,连奏章都敢代批,何等猖狂!这位王妃娘娘幼时便是方氏带大的,正因为她是皇上的生母,咱们才不可不防啊!”


“要我说,方氏不过是先帝的妻子,今王妃却是皇上的母亲,且王妃只有皇上一子。”王大人道,“再者,皇上与先帝性情也不大相同。皇上的性子,断不会大权旁落的,何况有太后与皇上感情向来不错。皇上并无选妃立后之意,后宫之中,总要有人掌事的。太皇太后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莫非还要她老人家操劳后宫之事。”


其实太皇太后年轻时,众人也没指望过他。


李平舟道,“皇上两位妃子皆出身名门,就算皇上的妃子年轻面嫩,尚有几位太妃在,何愁无人理事。”这样的大好事,叫谁干谁不乐意呢?


王大人见实在说不动老友,只得道,“皇上刚登基便屡有德政,我们身为臣下,明知皇上思念母亲,却将王妃晾在宫外,到底失于厚道了。”


清流中如王叡安都有此叹,更不必提多少想着投机讨明湛开心的小臣们了。李平舟轻轻叹了口气,问王叡安,“可见宁国长公主之鉴乎?”


这可是现摆的,皇上登基时各国使臣前来朝贺,镇南王府就是宁国长公主出面儿,不论是在庆典还是宴会上,明淇就是一身男装的与群臣坐在一起!


王叡安身为左都御史当下便说了,“殿下当往后殿去侍奉太皇太后。”


明淇看王叡安一眼,大刀金马的坐在宗室席首位,毫不客气回道,“我镇南王府规矩就是如此。”


把一干子男人噎个死!


如今李平舟一提明淇,王叡安也有些心有余悸,勉强道,“云南那块儿百族混居,宁国长公主自幼在云南长大,脾性怪异些也是有的。”


“万岁爷也是在云南长大的。”李平舟不客气道。这个更怪!简直是妖怪!


王叡安很不认同这种观点,“这怎么能一样,万岁少时便来帝都,在宫中由太上皇教养长大,最是知礼。”


“皇上坐视宁国长公主掌权西南。”李平舟皱纹里都是忧国忧民忠诚,“将来宁国长公主若诞下子嗣,西南怕是要生变!”


王叡安并不是容易被说服的人,他一笑道,“李兄多虑了,且不说如今西南在镇南王的手里。就是太上皇也早有言在先,禅位后会去云南调理御体,有太上皇与镇南王坐镇的云南,怎会落入旁姓人之手?我们想到的,莫非万岁与王爷想不到?王爷身体康泰。宁国长公主能掌权,就不是个笨的。李兄,你真的是过虑了。”


李平舟也知道自己夸大其辞,笑叹道,“希望如此吧。”到底不肯吐露口风,迎卫王妃入宫。


相对于朝臣清流,权贵们明显没有这样多的顾虑。


魏国公下朝回府与敬敏大长公主说了朝中之事,叹道,“我瞧皇上的意思,是想迎太后入宫呢。”瞧人家多么的识时务,私下连称呼都改了。


敬敏大长公主自明湛登基后就升了一级,由长公主升为大长公主。且她家短命的女儿小郡君,在阴司也享受了封赏,被追封为贞元皇后。魏国公府身为贞元皇后的娘家,受到的赏赐颇多。


敬敏大长公主道,“愉妹妹本就是皇上的亲娘,且愉妹妹的出身再没的挑了,又是圣母皇太后,早该迎进宫去的。从没听说过太后在宫外,皇帝在宫内的道理。”眉梢一挑,露出一抹惊诧,“怎么着,听驸马这话音儿,莫非这事儿还没说定?”


魏国公换下朝服,叹道,“哪儿有这么容易呢?皇上隐讳提了提,朝中无人接话儿,还叫皇上怎么提呢?”


“这是怎么说的?别人不说,驸马也该说啊。不说咱们永宁侯府早就走的近,就是看着闺女的面儿,驸马也不该看着皇上在朝上遭难呢。”提起命薄的女儿,敬敏大长公主忍不住眼圈儿一红。这样天大的福气,怎么女儿偏这样无福呢。


魏国公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脊背,叹道,“此事,几个阁臣尚书都没说话。永宁侯也没说话,我要跳出去说就让人笑话了。虽然有心,不是这么个用法儿。你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几天我也没事儿,索性去看看太后。”敬敏大长公主叹道,“太后那里我倒是不担心,她从来都能如意的。只是这个时节,她倒不好出来走动了。我虽大她几岁,她却是自幼在母后宫里长大的,与亲姐妹是一样的。”


“也好。”公主老婆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了,直接能跟最高层通气儿。


“叫着泰阳妹妹一道去。”敬敏大长公主想到什么,再叹道,“谁也比不上泰阳妹妹有福气,听说淑仪又有了。”自己儿媳结婚多年却只膝下一个女儿,虽说长子也有两个庶子,到底不比嫡子金贵。


“寿安侯府原本只有明哥儿一个,自打娶了淑仪,是人丁也有了,仕途更是如意,满帝都谁不说淑仪旺夫呢。”敬敏大长公主语气颇有几分发酸,他的长子年纪大,明艳指婚时早就已经成亲了,根本没有夫妻缘份。庶子倒是与明艳年纪相当,不说敬敏大长公主当时根本没这个意思,哪怕动了此心,明艳开始的封号就是郡主,也断不可能嫁给国公府的庶子的。


如今酸不溜丢的抱怨几句,不过是有些嫉妒泰阳大长公主的好运道罢了。


卫王妃此时并不在镇南王府。


原本卫王妃平在都,日里不过是打理打理府里的庶务,与在云南时比,消磨时间罢了。不料一大早上的陆将军府来人报信:淑柔长公主难产。


明雅以往虽只是个郡君,借着明湛的东风,她立码连升六级,直接成了大长公主,倒与明艳平级了。只是一时间公主府还没收拾好,且明雅产期将近,仍是住在陆家。


明淇别的事在行,唯独对女人生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杨濯是大夫,男的。


男女授受不亲。


再者,杨濯也没给人接生过。


明淇已问,“请了太医没?”


来送信儿的管家娘子抹一把额上的汗,跪答道,“请了,太医院左院判都去了,瞧着,瞧着公主实在不大好……”


卫王妃当日生产明淇明湛姐弟时就出了意外,故此,此生只有这一对儿女。当即道,“我去瞧瞧明雅。”


明淇倒没说什么,直接吩咐人备车马人手,卫王妃衣裳都没换,急忙坐车去了。


陆家管家娘子差点儿吓瘫,这,这是皇上的亲娘啊!!!


陆家为难的无非是怕明雅真的有个好歹难以与皇室交待,故此急忙差人往镇南王府送信,却没料到卫王妃会亲至,顿时鸡飞狗跳起来。卫王妃冷淡的目光扫过这一家子人,淡淡地,“安静些。”直接进了产房。


在文睿太后传奇的一生中,真正得这位太后称赞的,史书上记载的只有三个。第一是景帝凤景乾,文睿太后道,景帝之胸襟,世所罕见。第二是武帝凤明湛,文睿太后的儿子。第三位便是襄阳侯陆天嘉,大凤朝文人封侯,由襄阳始。


奇妙的这位襄阳侯是文睿太后看着出生的,真正算起来,襄阳侯其实与文睿太后并无血缘关系。不过,襄阳侯与文睿太后的关系极其融洽亲密,是文睿太后执政生涯中的必不可少的重要人物。


大史学家曾韵道:襄阳之于文睿犹如范相之于武帝。


襄阳侯的一生,历经三朝三帝,誉之谤之,众说纷云。


4、新风尚 ...


范维给明湛扔到了吏部,冯秩则去了户部。


俩人品级都不高,不过是五品郎中。


明湛下手,向来是快准狠。品级虽不高,地方却好,六部中以吏部为首,户部次之。


而且是实打实的实缺,既不是打杂的主事,也不是侯补的员外郎,直接是五品郎中。明湛倒也不担心范维冯秩干不了,当初在云南改革盐政,重开边藏贸易之时,明湛手里无兵无将,就拿这俩人凑数。那会儿范维冯秩既有各自分管的一摊,又要打杂,忙起来都直接住在王府。


照样挺过来了。


如今部里事情虽多,他们不过是一人管一司罢了,要说工作量比当初在云南时还轻省些,只是人际关系繁复。


俩人在帝都租赁了宅子,这回把老婆也一道带了来,打理内务。


明湛年轻,这俩人开始都是他的伴读,自然也年轻。


譬如范维手下的一个员外郎已经五十出头儿,当爷爷的人了。


朝中讲究论资排辈,明湛倒没想着把人放到侍郎位啥的,凡事必人缓缓图之。如今他连老娘都没弄进宫,可见这些个大臣对他不过是面服口服心不服。


明湛与鞑靼三王子坐在昭仁宫廊下看风景,三王子道,“小王听闻云南与西藏重开边贸,如今十分红火。不瞒陛下,在我们草原,也非常喜欢天朝的器物,不论是瓷器还是绢帛茶叶,就是小王,亦钟爱有加。”


“朕自然不会拒绝三王子的友谊,只是恕朕直言,”明湛看三王子一眼,温声道,“这件事,只怕三王子现在还做不了主。”你妈!你老爹还没死吧?你还没上位吧?你名不正言不顺,拿什么来天朝谈判!


三王子脸皮倒是极厚的,败不馁道,“只要陛下许婚,小王就能做这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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